离了

青青子衿

【曦澄】《至今》第十九章 当时道寻常

来寻蓝曦臣的是个蓝家内门弟子,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,长得很是清秀端正,似乎是赶得及,身上有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,却丝毫不显狼狈。

江澄站在三丈开外,看着那弟子同蓝曦臣仔细禀告着什么。金凌就站在他旁边,灵动的一双眼往江澄脸上瞟了又瞟,又盯回脚下那块一亩三分地,细眉紧紧皱起。怎么看怎么觉得舅舅今日不太对劲,可真要说,又说不上来。

金凌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,蓝曦臣已经走过来了。

“江宗主。”他点头示意,看了一眼金凌,微笑道:“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

江澄看着他,沉吟了一下,刚想说:有什么事直说。金凌却已经点点头,心不在焉地走远了。

蓝曦臣又是一笑,却不似刚才出于礼节,更多了些说不清的暖意。

江澄干脆闭嘴。

蓝曦臣道:“是叔父差人来寻我。姑苏那边有些事情,忘机不在,叔父一个人也不好出门,合该是我要跑这一趟的。”

这话一开头,江澄心里登时有些不是滋味。

他才在心中做好了蓝曦臣要在他这里赖上,怎么也要半个月的时间,容他好好再作考虑的准备,却没想到半天不到,人竟要走了。

世事无常,他二人又都是宗主,这样的突发事件不知经历了多少,本不算新奇,可这一次,江澄心中竟升起一丝不舍,心中将不着家的蓝二和多事的蓝老头数落了个遍,才惊觉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。

“你回就回,还特意跟我说什么。”

蓝曦臣将江澄阴沉的脸色与眸中那点意味不明的闪烁尽收眼底,心中轻叹,却依然温和道:“总是要让你知道的。”

江澄没有接茬,两人便这样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,竟然不觉得尴尬。二人站得很近,夜间山风一吹,将蓝曦臣的广袖轻轻扬起,常年熏染而浸透在丝线纹理中的清香气息悄悄流淌出来,借着微风拂到江澄面上,清冽沉稳的气息悄然而绵长,江澄心中渐渐沉静了下来。

“不能明天再走?”他还没忘了蓝曦臣下午刚动过传送符,晚上又御剑跑了这么远过来,也不知灵力恢复了多少。

话一出口江澄也是一愣,不知自己竟能这样心平气和地问这一句。蓝曦臣目光亮了一亮,立刻回道:“能的。”

“……”江澄。

“左右今晚就算赶得回去也已近宵禁,不能再议事了。只是要麻烦江宗主,给我家弟子安顿个住处。”

“我江家还不至于一间客房都腾不出来。”

江澄冷哼一声,趁着蓝曦臣去招呼弟子的当口又去教训了金凌几句。再往回走的时候正看见蓝曦臣召出朔月,正要踩上去,剑身却是一晃。

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,江澄却看见了。

朔月被猛地塞回剑鞘,江澄一把将蓝曦臣拉上三毒。

“摔下去了我可不管捡。”江澄狠狠道,却到底是等蓝曦臣抓紧了自己才加速飞出去。

不知飞了多远,江澄渐渐觉出些后悔,一把剑上站两个大男人,不说多挤,也绝不宽裕。何况蓝曦臣还紧紧搂着他,这样前胸贴后背的姿势,他仿佛能听见蓝曦臣的心跳,不知是不是太近的缘故,那响声格外清晰而强烈。

牵连得他的心也跳得更快,真是可恶。

江澄瞥了一眼缀在不远处,跟得不紧不慢,目不斜视的蓝家弟子,心中突然想到一些事。

“蓝曦臣,你来找我,蓝老前辈可知?”

“自然是知道的。”

“那他可知道你为何来找我?”江澄将“为何”二字咬得很重。

蓝曦臣轻轻一笑,温热的鼻息喷在江澄后颈,后者身体微微一僵。

“自然也是知道的。”

“……”并不是多意料之外的答案,江澄却依旧有些语塞,“这世上并不能事事顺意,你该知道。”

“民间有句话,叫做皇天不负有心人。”

江澄有些想笑,刚想出言反驳,却听到蓝曦臣继续道:“纵然辜负一时,也不会辜负一世。”

“一世对于有些人,也并不长。”江澄不知想到了什么,声音有些涩。

“所以才更要珍惜。”蓝曦臣的鼻尖轻轻抵上江澄后脑,见后者没有反抗,他轻轻嗅了嗅那三千青丝间萦绕不绝的莲香,道,“至少自己,不要辜负了自己。”

——

第二天江澄醒来时,蓝曦臣已经走了。

毕竟蓝家与江家的作息时间整差了一个时辰。

下人惊讶于得知这件事的江宗主竟没有发火,甚至脸上连一丝怒意也无,暗暗忐忑着服侍了早饭,却见宗主回房换了一身出访惯穿的正式衣服,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莲花坞。

江澄昨夜想了很多,是近日少有的清醒,他将此事颇有些自欺欺人地归功于蓝曦臣身上那十分好闻的清香。

他躺在床上,先是对于自己近期的魂不守舍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,又将他与蓝曦臣的过往仔仔细细地捋顺了一遍。

有一想就通的事,也有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事。他虽不解风情,也大概知道,“坏事”就“坏”在那些想不通的上。

他觉得,在以往的相处过程中,他似乎总是更被动一些,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懊恼,除却蓝曦臣,真真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让他这样没有办法。

所以这一次,他花了一晚上调整状态,做足了准备,打算主动去找一回蓝曦臣。

何况,对于中秋那几天,蓝家发生的事,他也是很想知道的。

于是,大名鼎鼎的三毒圣手,气势万钧地踏进了云深不知处的山门。

守门弟子见到江澄,十分恭敬,却并不惊讶,引着江澄就往寒室走去。江澄跟了几步,越发觉得不对劲,负着手臂睨着眼,冷冷问道:“这好像不是去雅室的路。”

弟子站定,恭恭敬敬答道:“宗主早上吩咐,如果江宗主来了,直接带到寒室便可。宗主被老先生叫去议事,不知几时能回来。”

“……”蓝曦臣,你真是好样的。江澄磨了磨后槽牙。

那弟子领着面色越来越不善的江澄进了寒室的大门便行礼退去,只留后者一人独自打量着这间蓝家宗主的寝室。

琴棋书画诗酒花,除了酒,都有一些,而且精致,当真风雅。

整间屋子十分整齐素雅,却只有书案上零散摊着几幅画卷,离得远看不清,江澄正想走得近些,却冷不防听到窗外有些声响。

几名弟子从寒室门口路过,因知道宗主正在别处,寒室里应当是没有人的,谈论的话语便也大胆了些。

“你说咱们宗主当真……”

“这有什么不当真,含光君不也是。”

“可是……唉,也是,老先生发了那么大的火。宗主以前,哪惹过先生一点生气。”

“那天你不在,可是够吓人的,老先生气头上,差点连戒鞭都请出来了,可这事也不犯禁,终究没什么由头,宗主又是跪祠堂又是被禁足的,耗了这么多天,先生大概知道这事儿没法管,才刚刚松了几分口。”

几个暗抽冷气的声音响起。

“那你们说,那人会是谁啊,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。”

“总不会又是个夷陵老祖那样的。”

“魏前辈怎么了?我觉得他挺好的……”

几个青涩的声音渐远,直至彻底消失,江澄听得恍惚,回过神来已经身在桌案之前。

上好的宣纸,还未来得及装裱,墨是新干不久的,还渗着香。一张张,散布在桌上。

都是他。

迎战残怨煞时的,屋顶喝酒时的,街上闲逛时的,清谈会上的,烛火映衬下的……

画中人或讥或笑,或嗔或怒,简单几笔勾得万分风韵。

都是他。

江澄垂着眼在几幅画上一一扫过,辨不清神情。

还有一张被压在最下面,江澄将其抽出,而后手上猛地一僵,画纸脱落,重新飘回桌案。

画中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,一身紫衣,抱着把剑,站在雅室门前。

他本该不记得,却在看到的那一刻就福至心灵。

那是他们的初见。

七八张画,均未着一字,只有这张,右下角附着一行小楷。

“当时只道是寻常”

tbc.

2016-08-28 /  标签 : 曦澄 2013 37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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